在资本的推动下,在科学家们的豪言壮语中,老百姓对基因编辑产生了许多美好的期待和幻想。然而,历史告诉我们,任何新技术刚出现时,都同时是天使和魔鬼。

今年2月底,国际顶尖学术期刊Nature报道贺建奎将出狱的消息,让贺建奎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公众视野中。 2018年11月26日,贺建奎团队对外宣布,通过CRISPR-Cas9技术在人类受精卵上敲除了CCR5基因,并诞生一对“ CRISPR 婴儿 ”,这对婴儿的父亲是艾滋病患者,母亲健康,他希望通过这一技术让婴儿拥有对艾滋病的免疫能力 (CCR5是HIV病毒入侵人类细胞的受体,敲除CCR5基因能够防止HIV病毒感染) 。

这一行为随即在全世界范围内引发了持续的舆论风暴,被各界舆论一致谴责,贺建奎本人也因此被调查。后续调查显示,这一行为是其自筹资金、蓄意逃避监管实施的以生殖为目的的非法人类胚胎基因编辑活动。2019年底, 贺建奎因“非法行医罪”被判3年有期徒刑,并被终身禁止从事生殖科学相关工作。 2022年11月24日,贺建奎在其个人微博宣布了其在北京大兴建立贺建奎实验室的消息,并称这是“新起点,新征程”。

自今年8月开通微博以来,贺建奎陆续发布了数十条微博,大多是关于基因编辑的。例如, 他表达了对基因编辑农作物研究的支持;推测Terry Horgen在接受CRISPR基因编辑治疗后死亡可能是因为AAV载体导致的;对基因编辑技术进入癌症治疗等重大疾病领域的乐观估计;还表示10年内基因疗法将能治疗大部分遗传疾病等等。 对于“贺建奎实验室”,他在微博中表示,自己的新实验室将主要 从事罕见遗传病的基因治疗研究 。 从在微博中透露的信息来看,贺建奎将重点关注单基因遗传病,比如杜氏肌营养不良 (DMD) 等。他还表示, 目前基因编辑疗法还不适用于多基因复杂性疾病,比如高胆固醇。但他也表示,随着基因疗法的成熟和技术进步,迟早会在癌症、糖尿病、阿尔茨海默病等复杂重大疾病中有所突破。

2018年底至今,在贺建奎“消失”的这四年里,CRISPR基因编辑技术取得了一系列里程碑突破。 

2019年7月,张锋创立的Editas Medicine正式启动全球首个CRISPR-Cas9基因编辑临床试验,用于治疗Leber先天性黑蒙10型(LCA10); 2019年9月,北京大学邓宏魁团队等在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》(NEJM)发表论文,将CRISPR-Cas9基因编辑用于治疗患有白血病的艾滋病患者; 

2019年11月,CRISPR Therapeutics发布了首个CRISPR基因编辑临床试验结果,显示了CRISPR-Cas9在治疗β-地中海贫血和镰状细胞病这两种罕见遗传病中的良好效果; 2020年2月,Carl June 教授在 Science 期刊发表了多重CRISPR-Cas9基因编辑T细胞进行癌症治疗的临床试验结果; 

2020年4月,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卢铀教授发表了CRISPR-Cas9基因编辑T细胞治疗癌症的1期临床试验结果,这项临床试验完成于2016年,应该是世界首个CRISPR-Cas9基因编辑人体实验; 2020年10月,CRISPR基因编辑技术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; 

2021年6月,Intellia Therapeutics在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》(NEJM)发表论文,发布了首个体内CRISPR-Cas9基因编辑疗法临床试验结果,开启了基因编辑医学应用新时代; 

2021年9月,FDA批准了首个CRISPR基因编辑治疗艾滋病的临床试验; 在这四年里,CRISPR基因编辑临床试验大量开展,并显示出了有希望的结果。中外基因编辑公司不断涌现,国内的博雅辑因、邦耀生物、瑞风生物等公司也纷纷获批准开展CRISPR基因编辑疗法临床试验。 在这四年里,新型基因编辑工具不断被开发出来,基因编辑工具箱得到了极大扩展,基于碱基编辑技术的临床试验也已经开始。 

在这四年里, 新冠疫情大大推动了mRNA技术的发展,mRNA技术和LNP递送技术,为CRISPR基因编辑带来了新的机会。 在这四年里,基于基因编辑技术的通用型CAR-T开展了临床试验,并展示了巨大潜力,有望大幅降低CAR-T细胞疗法的价格。 此时复出的贺建奎博士,还有机会吗? 这也让我们不禁想到另一位基因治疗先驱—— William French Anderson (威廉·弗兰奇·安德森)。 

1990年9月,安德森领导进行了第一个获准用于人类的基因疗法临床试验,并获得成功。这对于科学界、患者和制药公司而言,都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,这标志着基因治疗从概念变成了现实,安德森也因此被公认为“人类基因治疗之父” 。

然而,2007年他因涉嫌性侵被判处14年监禁,2018年,他因表现良好而被减刑3年提前释放。此时的他已经81岁高龄。 安德森入狱之时,全世界正在进行的基因治疗临床试验屈指可数,但当他出狱时,全世界正在进行的基因治疗临床试验已经超过了1000项。Spark公司的基因疗法已经通过FDA批准上市。他当年使用的逆转录病毒载体也早已被放弃,如今的基因治疗是腺相关病毒 (AAV) 和慢病毒的天下。更不要说在他服刑期间,CRISPR基因编辑技术横空出世,彻底改变了遗传病治疗的格局。 出狱后的安德森立刻阅读了现在的基因治疗文献,恍如隔世,他不禁感叹道: 已经很难追上了 。 

CRISPR基因编辑技术自2012年诞生至今也不过十年时间,而贺建奎已经错过了四年。 2012年,CRISPR基因编辑技术诞生, 就在这一年,贺建奎创立了一家名为瀚海基因的基因测序仪研发公司 。2017年,其开发的国产第三代单分子测序仪上市,瀚海基因的估值也超过了3亿美元,贺建奎作为创始人持有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,此时的他曾表示,这款测序仪呈现出可与Illumina产品媲美的性能表现。而如今,瀚海基因更改了名字,也跟贺建奎没了关系。 

贺建奎在一条微博中写道: 在资本的推动下,在科学家们的豪言壮语中,老百姓对基因编辑产生了许多美好的期待和幻想。然而,历史告诉我们,任何新技术刚出现时,都同时是天使和魔鬼。对新技术的盲目追捧、冒进,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。作为科研工作者,我们应当对大自然、对技术,抱有敬畏之心,以如履薄冰的心态,小心谨慎地前行。 这大概是他对自己过去行为的反思,也是对其他科研工作者的警醒。 在网友提问罕见病能不能挣到钱时,他回复到: 不能。(自己)实验室做的遗传疾病基因治疗是公益研究,研究成果将向全世界共享。